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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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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
        202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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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清晨起床,罗满香就在半睡半醒之间,胡乱梳头,口咬扎头发的橡皮筋,很多时候上衣的扣子都没有来得及扣好就在晨风中边扣边跑。

        她要跑到工业园最北边的批发市场买菜: 一个离出租屋很近的市场她不去,她偏要到批发市场去买,是为了每斤蔬菜可以便宜一角两角,每斤猪肉可以便宜三五几角的好处。罗满香很早就知道这两个市场的价格差别。为了一天节约这一两块钱的好处,她选择奔跑。来回近四十分钟的路,这个年近四十的乡村妇女,不,应该是工厂女工只花了十五分钟。

        她提着菜,回来撩清水洗一把脸,随便用牙刷在嘴里乱搅一通,刚搅出泡她就灌了一口水,鸭子饮水一样仰天咕噜咕噜几下一喷,迅速完事,便动手做早餐。

        为了节约时间,早餐大多数是捞面。捞面做起来简单: 烧开了水就抽几把面往锅里一放,等姜葱洗好切好,就可以捞面了。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可以将捞面端上了“餐桌”。

        餐桌是她在外面捡回来的一块木板,她老公又捡回来几根粗细不一的木棍,两头据齐,向工厂的电工说尽了好话才获得一把小铁钉,钉好成了屋子里的一件实用家具。另有一件家具是那张占据整个屋子的大席梦思床。也是别人丢掉的,她看见还可以用便与老公两个人扛过回来了。

        此时,床上的儿子已经自觉迅速地起床穿好了衣服,到屋外的水龙头那边洗漱。

        罗满香用筷子捞好了面,放了葱花及酱油,特技师一样将捞面上下拉了几个来回。这样可以凉面,吃起来可以一口不用歇就将一碗面放下肚子里。

        每日,得抓紧时间儿子也得抓紧时间,不用分钟早餐就结束了。她洗刷碗筷的时候,儿子已经拿齐了他的书及文具,背好书包。她将洗好的碗筷几乎是丢入了碗盆子里,便速然把挂门口墙上的工卡戴冠军牌一样攀在了脖子上。

        这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这块厂牌丢了,那她一天就白忙活了。因此她用了一根坚韧的蓝色带子,把工卡的夹子取下来,带子从夹子口中穿入打了一个死结,每日挂在胸前就不会忘记没带在身上或者丢失。她得先用厂牌刷卡上班,没有刷卡就算旷工。旷工没有工资,还得记大过一次,扣除工资里的奖金一百元。这比割她身上的肉还难受。

        十岁的儿子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在这里上学,现在读三年级了。他背着书包已经奔前面把她落下几十米了她边小跑边高叫:“看好车,看好车!”

        早上送菜的车多了起来,两个人在马路上奔跑,让人觉得是在晨练。

        但晨练哪有他们这样: 一个背着书包,一个企鹅上岸一样的乡下妇女在后面追,更是母亲在追赶惹了事的儿子。

        十五分钟后到了一个路口。朝东,儿子的学校就在前方五百米远;朝西,是罗满香打工的玩具厂。在分手时她憋足了一口气往前面的儿子叫道:“小心,看好车!”

        每日,每周, 每月,每年,周而复始,几年是这样的场景了。

        儿子边跑边转身向他的母亲挥挥手,一个轻捷的空中转体,朝他的学校奔跑。为了每月省下三十六元的校车钱,罗满香每日让儿子跑着去上学,跑着去上班一样,全当锻炼了身体。当初她两口子商量在工厂附近或学校附近租房子,但是这两处房子的租金每个月高出原来的租房近百元。两人决定就住原来的: 虽然是低矮的老房子,但阴凉便宜一年省下来就是一两千。罗满香肚子里时刻有一盘账,这盘账一算,就得让她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是奔跑。原来他们有一辆自行车,但是工业园里的人流太多太复杂,小偷也多,往往就在你停车子离开的片刻,车把一离手自行车就不见了。她们先后丢了三辆,后来再也不买了。老公和她一样也选择了奔跑。

        但是现在,老公躺在医院里 他的脚拇指粉碎性骨折。幸好是厂里的铲车压的,一切厂里负责,要不然这一家子就全完了! 老公在医院两个月,医院说还要个月才可以出院。她只有晚上去看望他,白天她怎么有空

        罗满香每日亡命徒一样的奔跑。每天上班,规定七点二十分钟必须刷卡。这个工厂太大,往车间走十分钟才到集合点名,迟到的记申诫一次,扣五十块奖金。她是一路小跑的,与时间赛着跑。

        她的工作是流水线的包装部。一上班,每个人都像被压紧了的发条: 流水线是限时流转的,工程师调过几次,一次比一次快,她们的产量一次比一次多。

        前面有上螺丝的、检验测试的,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是用秒来计算。一个秒表挂在线长和车间主任的手上,捏着每一人的命根子。车间主任说一秒出一个产品就一秒出一产品。

        生产线的前端是线长下的货,他受命于车间主任: 将每日要完成的任务所需的物料在前一天由物料员全领回来排放在生产线的两侧,按每道工序排好,一上班,一上线,线长就将前端零配件往桌子上一倒,然后往后赶。不到两分钟每个人就上了电池的电子玩具,快速的运转起来。所有的欢乐与烦恼全甩在了脑后,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放快了手脚来清理自己工位上的工作,做完了再往后送,一个赶着一个。稍一松口气,完了,这个工位一大堆半产品,忙得没有办法整理,便塞车。一塞车,线长就破口大骂。“你妈的你奶奶的”……

        在工厂这个地方,祖宗十八代被这些当干部的骂尽了。你得拼命的去补救,要么,这条线就被停了,害的大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这一天没有人付你工钱

        就连上厕所也只能轮流去。要去的人向线长举手打一个报告,线长奔过来顶了上厕所的人。如果上厕所的人五分钟没有回来,那么轻则骂重则申诫一次。

        这就是工厂

        不想做,就卷铺盖回家种红薯”这是干部习惯性的骂语。

        她坐在流水线的最末端,包装小玩具。那些玩具是各种各样小汽车,金刚葫芦娃,小矮人等等。罗满香的包装速度是惊人的,她将巴掌大的包装塑料袋一叠一叠地抖开,再将包装袋压在左手臂下,然后左手指灵活地捏袋,就一只手,可以把超薄紧贴的胶袋快速地拨开口,右手速然将玩具扔了进去。她的手几乎超过了负责生产线末端的自动化机器。她最多的时候是一秒装五只。也就是说她左手一秒要将五只超薄的胶袋的口子打开,右手要将五只小玩具扔进去。她的动作让许多中外客户赞叹不已,为她拍了不少的照片。但罗满香很谦虚地说这也只是——熟能生巧。她说你们看下道工序,箱放说明书的阿秀。她的同事阿秀把包装箱一一打开,像魔术师一样在里边装纸卡,几分钟要装好上百个纸盒,同样看的人眼睛发花等旁人明白过来纸盒全摆好了,包括内置的纸卡、说明书,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摆在了生产线的末端。

        有时心情好起来,工作是一场娱乐。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了极限的速度。这种速度让人紧张,让人兴奋。整条线的声音都是急急的响——打螺丝的气枪齐齐的发出悦耳的声音;包装刀拉出刮肠牵肚的声音;流水线马达高速飞转的嗡嗡的声,数码机发出哔哔的声音,这里的声音就像文化人说的车间交响乐 

        罗满香的工作原来是两个人才可以完成的,线长看见她的速度快,时可以偷偷地闲着打个盹。结果就让她一个人包了。他说你完成了你打盹我也不说你。罗满香开始有些生气,但她还是很好地把工作完成了。没有打盹的时间,她却有歇口气的片刻。而且每天一下班,她可以把所有的货全部装入那些胶袋里。下班的铃声一响,她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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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具的电源被人启动了一样,她撇开双往车间外面奔。

        与她同奔跑的还有许多工友,大多数她一样要回家里做饭。如果稍慢赶在刷卡的高峰,那就得多花费十五分钟的时间。十五分钟对她来说是多么的宝贵:她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把生米饭煲好,把一桌子菜做好,留一点时间打个盹。这是她们这些女员工相互炫耀的。

        她每日得花十几分钟狂奔回家,先做饭,然后抓紧时间洗衣服晾衣,打盹。

        冬天不常洗衣服,可以省下近半个钟头。一点两刻钟,电子表一叫,她迅速地拿了墙上的工卡飞身出门,关门、锁门。然后又像被人追杀一样往工厂奔跑。有时路上的行人看见她们奔跑还以为被抢劫,只有看见她们跑去工厂大门汇入进厂的人流才知道她们是赶去上班。

        开始她们也不跑,是身体上的脚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小跑太慢还不如奔跑起来。工厂人太多,四五千人,刷卡的卡机又不多,跑在前面的刷卡十分顺畅。因此那些她们一样的女工便奔跑起来了。年轻的保安取笑她们跑得比鸭子难看: 本来就是大手粗脚胸大脖壮,没有奔跑的天赋,乡下妇女能跑出什么花样渐然,那些保安看惯了,也就习以为常了——跑得再难看,这个工厂的生产还是靠她们一线的工人。没有她们,你就是跑得像田径运动会上的运动员也白搭。是她们,这个厂才有效益;是她们,大家每个月才能准时发薪出粮。厂里的经理看见工人奔跑,上上下下批评了一番。但时间逼人,她们奔跑的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反正没有在上班时间奔跑,还错开了刷卡的时间。

        罗满香就是这样,中午下午都得奔跑回去做饭,晚上还得奔跑过来加班。

        现在劳动法也在保护自己,一个小时有六块的加班费,她必须每天去加班,哪怕加到晚上十二点她也乐意。你想想加六个小时就三十六块钱,这一个月下来是多少?罗满香最多一个月拿过两千多块,这是她打工拿的最多的钱。孩子已经有十岁了,不用谁去接送,让她放了心。虽然在这里的民办学校,一个学期要两千块的学费,但她也只有这样 儿子在家没有人照看再过两年就读五年级,让他回家读寄宿生,到时住在工厂的员工宿舍,就能省下一笔费用了。现在没有办法!

        今日, 罗满香转向工厂时候,看见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响着警报呼啸而过,往一个村子里冲去——有人出现险情。她的父亲八十多岁是睡着了逝去的,她的公公七十多岁是在农田里过世的。没办法,生老病死每个人都得经历。她虽然胖但是是壮胖,她浑身因为奔跑而结实着。不怕笑话,去年她被两个劫匪抢劫她刚刚发的工资,她拼了命的护着,三个人滚在地上几分钟。那两个男人没有得逞倒被她踹了几脚,惊慌而逃。

        罗满香看到救护车想到了公公婆婆婆婆年近八十了,还种田种菜,一个人过!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死了都无人晓得! 她突然间感到心酸,为外出求生感到心酸。

        老公被送进医院她都没有哭出来,这个时候她被救护车弄得想坐下来为家里的婆婆流几滴眼泪,为一家三口在外谋生感叹一阵子。

        但是现在没有这个时间给她,她的双脚似乎不是她的,本能地机械地抬高了往厂跑,往前奔。她急匆匆的气势已经入体入骨了。

        跑到厂后大门时,遇到了她一样奔跑的几个工友,也都放慢了脚步。一边喘气一边走,这些工友都是为了省一个月近百元的租房费而选择了奔跑。到达门口时,大家边走边喘气。也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出奔跑的滋味。

        但是今天, 刚到后门就觉得有点异常,上班时间,很多人进进出出。这是怎么回事呢?保安也不阻拦要求她们戴好厂牌。她们疑惑着。

        班还是要上的。她们一进后门就不由的抬高了脚步跑到刷卡房。

        这时,说她们跑得比鸭子难看的保安朝她们吼道:

        “今日不用再跑了!”

        “为什么?”她们几个人同声问。

        “为什么!到那边等消息吧!”年轻英俊的保安说。

        许多人聚在工厂生活区,越聚越多。这时不知谁说老板跑路了,有许多干部在办公大楼那抢电脑。警车声不时地传来,声音好象从办公大厦那边传过来。

        不一会,管理区治安队员已经将刷卡大门守住了。不让一个人入厂区。谁都不能入内。

        “出了什么事呢?”大家都在猜测说。

        “是老板跑了?”

        “跑了?”

        有人在打电话,有人说话带出了哭腔。罗满香的耳朵一接受到这样的信息,头便发晕,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她抖着双唇自言自语着,不知要说什么,嗓子被堵了起来,眼泪已经满了两只眼眶,随时准备呼之而去。

        烦躁苦闷,晕眩,像去年的罢工一样。又不一样: 当时罢工是因为《劳动法》规定加班费是六块多钱一个小时,她们才得到两块钱。那时是一个普通工人提出来罢工的,结果一呼百应罢工成功了。以前的加班费厂里没有补回来,说以后就有六块多钱了一个小时,大家就原谅了过去吃过的亏。老公受工伤时,也是哭不出声来。这次,又面临工厂倒闭,老板跑路。大家听了这个消息脸都绿了。虽然消息还不是很确切。但愿是假的! 是少数人在捣蛋。

        此时,罗满香的头乱了,她在人堆里听人说话,听到的多种传言。有的人说拉厂里的东西的人被警察打了;有的人说香港老板经理昨夜全逃走了!

        全逃走了罗满香感觉到了冷。十一月的天在东莞这个地方还在穿短袖,但她突然间想加衣服来御寒。工厂倒了怎么办?几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呢?有五六千,两人加起来有一万多呢! 那个没有死的还躺在医院里,医疗费怎么办呢?

        这样一想,她的眼泪就要决堤了。刚才在人堆里她没有哭出来,她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呜呜的放开了嗓子哭。

        她的心碎了!她的希望破了!血汗钱没有了!

        她的哭声招来了人,她听到几个脚步声靠近了她。

        “大姐。别急,政府和工会在处理!”工友阿秀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政府工会有什么用! 能要回我们的工资,我们的血汗钱吗?”罗满香伤心又激动地说。

        “会的! 刚才车间主任说我们的工资交给政府处理!”这句话让罗满香的心里好了一些。“走吧,大姐,到那边去,听大家的,大家齐心协力,是我们的就会要回来。

        罗满香又回到了人群,车间主任的助理已经过来了。车间上的人都围住了她,要她给大家做主。

        那个助理说:“大家别急!公司的几个主管在办公大厦那边处理我们的工资。我们的工资政府会补给我们,一分都不少!”

        人群里的骚动安静了好多,但阻止不了几个男员工的骂娘。

        “我的老公还躺在医院里呢?”罗满香冲到助理面前说。

        “不急!不急!他有社保怕什么?”

        “工伤赔偿找谁呀?”罗满香说,“早先时候受工伤都能依法赔偿,的工伤最少能评上八级。八级就有三四万块,这是钱啊!是血汗钱啊!今后他一瘸一拐,日子怎么呢?谁来养他!”

        助理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就把眼光挪到其它地方,反反复复回答那些工资谁来垫的问题。

        一会儿,厂里的机动叉车从打卡房的另一条门冲入生活区。叉车的垫板上躺着一个人,厂里陈医生蹲在上面护着。叉车冲开人群,经过罗满香的身边,她看见上面躺着的是线长。不一会儿,有人传言说线长想搬车间的设备临时治安人员伤了

        看到陈医生,罗满香的脚就往那边挪过去了。他是老乡,老公的工伤他帮了不少忙。

        医务室门口聚了许多人。过了一阵子,陈医生才擦着大汗出来了。线长已经坐起来,头被纱布包裹着,战场上救回来的伤员。

        “陈医生,我老公怎么办?”罗满香挤上前去问。

        “你看,你背后那个不是?”罗满香转身看见老公就在后面,灰色玩具的厂服还穿在身上,一脸的疲倦,胡子邋遢的,右手腋下撑着拐杖,左脚还包着白纱布,轻轻的点着地,像从战场上回来的伤兵。

        “你出院了?”满香惊诧地问老公。

        “不出院咋办他老公无奈地说。

        差不多了,自己平时多锻炼!”陈医生安慰说。

        “那赔偿呢?”

        “找社保吧。甚好是老员工,买了社保!

        陈医生的话让罗满香稍微放心了。她上前搀扶老公,但是老公不领她的情,甩开了她的手。他此刻跟烦闷,由着他。他接了陈医生给他的一包药,撑着拐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讨薪的行列中去。

        警车开到了生活区,车上的灯一闪一闪的,直晃人的眼睛。不久,防爆人员也进来了。

        看到了治安队换上了警察,大家屏住了呼吸。

        “各位工友,大家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明天后天两天镇政府领取你们的工资!请勿进入厂区车间! 请不要聚众闹事! 如果闯入车间者,将按抢劫罪处理!聚众闹事者,按扰乱社会治安罪处分!”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说着。

        大家就是要前面的那句话。既然可以领取自己的工资,就没有话可说了。

        至于工龄多长,有多少补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一会儿,警车开走了,工厂由警察守着,聚在一起的工友也都散了。

        工友们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告别老乡的告别老乡,大家心中的怨气都会随着时间,渐渐消散。就秋收后的农民,看见眼下能有收成就足够多人出来十多二十年,在外面讨了老婆,生了孩子,孩子个个都那么活泼健壮,该带回老家认祖归宗了!

        有的人大声说了:“天大地大,只要勤恳,东家倒了还有西家!”

        听到这些话,来之五湖四海的工友们心里又有了亮光。就这时天上的太阳,虽然刚从云朵里出来,但暖人心!

        这个时候大家需要这样的阳光

        如果是往常,现在正是中午下班的时间,该是罗满香她们开始奔跑的时候。但是今天,她不用再奔跑了。

        她随在老公的身边,两人走出了工厂后大门。她顿时觉得浑身的劲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身体都发了酵一样虚胖的馒头,连走路都觉得累,踩在棉花堆理一样。她又不敢坐下,她怕坐下来就再也站不起来!她仿佛即将倒虚脱了一样。

        渐然, 她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老公的后面,连拄拐杖的老公都跟不上头脑里混混的,想着得回到出租房,收拾好家当;这两天去领工资,交房租,然后去学校帮儿子办理转学手续;带儿子回老家再过两个月就是春节,明年种田还是打工,那是明年的事,只要身体好就还有指望。这样想时她才觉得心里有了底气,她抬高了脚步奔跑起来,追上了前面的老公。

        老公听见她的脚步声,侧了头没好气地对她说:“你还没有跑够吗!”

        罗满香听了老公的话语咧嘴笑了。

        只是,眼笑出了一丝儿泪花。不过,那泪光一闪即逝。

        她感觉到身子下面的那双脚,想本能地往前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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